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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0月2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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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香染山城
陆金凤
文章字数:1453
  镇安的秋,是被板栗醇香 浸透的。秦岭南麓的坡地像铺着厚重的绒毯,油松与栎树占据的绿色版图之外,总能瞥见缀在枝头上的青绿色小刺猬般的栗蓬,尖刺在阳光下闪着片片银光,里头裹着的是秋之馈赠。这山山峁峁生长的栗子,自带三分执拗的性子:壳是深褐色的,像被盛夏烤过的玛瑙;肉是蜜黄泛金的,捏在指尖能觉出细密的纹路,那是秦岭的晨露与沃土在果肉里刻下的特殊印记。
  行走于镇安山乡,山坡上、小溪旁一片片“刺蛋蛋银果果”悠悠荡荡招展着饱满和甜蜜,那都是人们多年精心培育的镇安板栗。秋风一吹一阵簌簌声,树下颗颗赭褐色的琥珀珠分外招人,惹得男女老幼在树下拾捡。不一会儿,口袋就鼓鼓囊囊起来,他们个个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刚从树上落下的板栗,带着山野的清冽气。乡亲们总说“白露打栗”,中秋前后的栗蓬最是慷慨,一阵秋雨的拍打,“啪”地咧开嘴,露出两三颗圆滚滚的栗果,像胖娃娃挤在襁褓里。这时候的生栗最见本色,指甲剥开薄皮,果肉嫩得能掐出水,乳白里透着点浅黄,咬下去脆生生的,甜意初显,更带股子清润,像喝了口山涧的泉水,余味绵润甘甜。家乡人懂得它的脾气,常把新摘的栗果摊晒在竹篮里,待到栗果的外壳泛红,甜丝丝的果肉嚼在嘴里,比任何月饼都香。
  中秋时节的镇安,栗香四溢。街道边,一筐筐、一袋袋的板栗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吸引着过往人群驻足购买。晨风里飘着糖炒板栗的糯香,摊主们挥着小铲翻动铁砂,砂与栗碰撞着发出“沙沙”声,像秋虫在草间低语。不多时,甜暖气息便漫出来,先是淡淡的甜香,接着是栗肉被炙烤后透出的馥郁,最后混着点若有若无的、类似烤红薯的暖香,缠在衣襟上,走多远都散不去。
  买上一纸袋热栗,指尖烫得直搓手,却忍不住赶紧捏起一颗。壳早已被炒得焦脆,在掌心一磕就碎,露出的果肉油亮油亮的,像裹了层蜜。吹两口热气咬下去,那股糯劲最是惊人——不是黏牙的软,而是绵密的沙,舌尖一顶就化开,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连带着胸腔都暖烘烘的。最妙是靠近壳的那层薄衣,带着点焦香,混着果肉的甜,嚼起来有滋有味。镇安人吃炒栗不吐衣,说“连衣吃,甜到心”,大概是这独特的香与甜,最让人舍不得浪费半分。
  步入村庄,家家户户弥漫着板栗的味道。烤、炒、炖、煮等多种烹饪方式,把板栗的香甜发挥到极致,令人垂涎的板栗炖肉、板栗鸡最能打开人的味蕾。镇安的鸡是散养的土鸡,带着烟火气,与板栗同炒,简直是天作之合。犹记得母亲健在时,先把板栗一一剥壳,然后把带衣的栗果在沸水里烫过,剥得干干净净,果肉滚进热油里煎出金边,再与切块的鸡肉同炒,加两勺山泉水焖着。锅盖缝里冒出的热气,一半是鸡肉的鲜香,一半是栗肉的甜润。盛在瓷碗里,栗肉吸足了肉香,变得油亮饱满,用筷子一夹就颤巍巍的,放进嘴里,粉糯中有点弹牙,咸甜交织着在舌尖打转,连汤汁都要拌着米饭吃个精光。中秋的团圆饭桌上,这道菜是“定盘星”,长辈们看着小辈们抢食,总笑着说:“咱镇安的栗子,肉厚、味正,就像咱这儿的日子,醇厚而扎实!”
  夜色漫上来时,檐角的月亮圆得像枚银币。窗台上摆着一盘煮栗,是用清水加了点桂花煮的,壳上还沾着细碎的花瓣。剥开一颗,果肉带着淡淡的桂香,甜得更清雅些。咬着栗肉看月亮,忽然懂了镇安板栗的妙——它不像别处的栗子那样追求浓烈的甜,而是把秦岭的魂、秋天的润、烟火的暖,都揉进了果肉里,吃起来踏实、熨帖,像极了这方水土上的日子,不张扬,却自有浓郁的滋味。
  风从山林里吹来,带着栗蓬的清香,混着家家炒栗子的糯香,在月光里漫散开来。这香味,是秋天给予镇安人的礼物,是劳作酿造的蜜,裹着山野的风,藏着生活的期盼,也藏着日子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