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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0月3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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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 味
辛妍
文章字数:1137
  厨房的窗台晾着一把萝卜缨子,是老家亲戚寄来的,干巴巴的梗上还沾着点土,风一吹,居然飘来一缕熟悉的清香。我盯着那缨子发愣,突然就想起了糁子面——黄稠的汤裹着筋道的面,浇上一勺酸香的酸菜,那口暖,是刻在骨子里的。
  那酸菜是奶奶的拿手活。当年老屋屋檐下总晾着半干的萝卜缨子,是秋天拔萝卜时特意留的,软乎乎带着田埂的气息。她会切得细碎,撒上盐使劲揉搓到出汁,再塞进陶罐压实,放到院角井台边。“这样腌的酸菜,能存一冬天。”奶奶说这话时,手里还攥着长柄木勺,在大铁锅里顺时针搅着糁子,一圈又一圈,“慢些、慢些,结块就不好吃了。”灶膛里的火苗“噼啪”跳着,映得她头发上的白霜都暖融融的。
  那时候的面也金贵。青石案板撒上干粉,挖几勺自家麦子磨的全麦粉,磕个鸡蛋,加勺温水,奶奶的手指翻搅几下就揉出光溜溜的面团。醒透了擀成薄皮,拿刀“噔噔噔”切出细面条,根根都精神。下进糁子汤里浮起来,捞进蓝边碗,挖一勺陶罐里的酸菜,就是我的早饭。我总蹲在门槛上吃,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放,奶奶坐在旁边纳鞋底,针线声混着我吃面的“吸溜”声,特别踏实。“慢点吃,酸菜管够。”她的声音和锅里的热气一样软。
  后来到了城里,这些热闹就淡了。奶奶的腰弯得厉害,腌不动酸菜了,妈妈便接了她的木勺。只是城里没有自家的萝卜缨子,妈妈只好去菜市场买雪里蕻,陶罐换成了玻璃罐,柴灶变成了煤气灶,铁锅也换成了铝锅。但她总守着老法子,糁子要泡够一夜,撒的时候得慢,搅的时候顺一个方向。每次我回家,刚进门就闻见香气,妈妈从锅里捞面,笑着说:“知道你想这口。”有次我感冒没胃口,她端来的面里卧着两个荷包蛋,雪里蕻酸菜的酸混着热汤,喝着喝着眼泪就差点掉进去——味道变了点,可暖没变。
  再后来,妈妈也不做酸菜了。“家里有地暖,腌菜存不住,超市啥都能买到。”她说得轻描淡写,我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出嫁后,婆婆说要做糊汤面,我下意识问:“有酸菜吗?”“超市买就行。”婆婆的话让我突然没了胃口——那些装在塑料袋里的酸菜,没有陶罐的温润,没有萝卜缨子的本真,怎么配得上记忆里的糁子面。
  前阵子我试着自己做,托老家亲戚寄来了玉米糁、全麦粉,还有这把萝卜缨子。可撒糁子时手一抖就结了硬块,揉面要么粘手要么擀不开,腌酸菜不是发臭就是太咸。我给妈妈打电话诉苦,她在那头笑:“当年我跟你奶奶学,摔碎的碗都能摞一摞。”挂了电话,我盯着案板上散落的面粉,摸着妈妈送来的、手柄处磨得光滑的木勺,心里空落落的。超市里的酸菜装在塑料袋里,没有陶罐的温润;菜市场的雪里蕻,少了萝卜缨子沾着的田埂土气。
  那些热闹的、踏实的、暖融融的时光,好像都封在了老屋的陶罐和柴灶里。我对着那把萝卜缨子发愣,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清香,心里却只剩茫然——那碗裹着筋道面条、浇着酸香萝卜缨子酸菜的糁子面,我该去哪里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