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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0月18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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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记
余缘友
文章字数:1200
  北国的露,深夜积攒,一遇朝阳,便化为雾,如此浅薄。我望着窗外,列车飞速行驶,庞大的建筑物在我眼中掠影而过,而心中惦记的只有家乡的青砖白瓦。
  回来的这几天,心里颇不平静。在家里待久了,竟生出乏味,忽然想起,许久未回来的家乡,在这晴朗的秋光里,应该另有一番样子吧。
  沿着灌溉的堤坝,是一条曲折的碎石子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很长,平日里鲜有人走。目光所至,尽是稻子,金浪卷千层。远处母亲在稻田里割稻子,农具单纯地伴奏,想她再辛苦这阵子,这一年的收成便都颗粒归仓了,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我喊叫了她几声,声音落在稻浪里,瞬间便被吞没了。她没有听见,或许是听见了,只扬了扬手,便又俯下身去。这收获的时令,空气里都蒸腾着一种微醺的、让人脚底发软的喜悦。柿子树上的小灯笼压满枝头,高大盘虬的柿子树像一位老者,倾囊相授,而农人为它剪去残枝败叶以作感谢!
  转过弯,便见着一排低矮的篱笆,里面圈着属于这个时令的全部丰饶。冬瓜修长,披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豆荚鼓胀,仿佛包裹着一个个绿色的糖果,稍一触碰就要迸出汁水;南瓜饱满,憨拙地卧在土里,有一种知足常乐的安详。藤蔓交相缠绕,分不清彼此,热烈地演绎着生命最原始的纠缠与攀缘。篱笆墙外,是成片的水笋,锋利的叶子像出鞘的短剑,直指天空,而那厚实的根茎,却谦卑地深埋泥土,沿着堤坝绵延而去。
  一阵风来,香气使我驻足,是丹桂,它是可嗅可摘、可食可赏的花中贵女。一旁的菊花也正怒放,舒展的花瓣带着一丝清苦的凛冽,它可以入药的,夹杂着疗愈身心的芬芳。我向来偏爱这两种花,与世无争,却别是一般风味,令人神往。
  这如诗的节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是蝉声消了还是蛙声弱了。可万物更迭,它又带来了些诗意,蟋蟀上场,候鸟南归,夜里流萤又勾起我年少的梦幻。
  我静坐在微凉的草坪上,抬头仰望天空。那是一种被秋雨洗刷过的、湛蓝湛蓝的底色,云朵舒卷自如,变换着各种图案,纯净得让人心安。清风徐徐,夹着醉人的清香,仿佛微醺一般。这秋,在我耳旁轻轻诉说着它的秘密。
  忽然想起徐志摩的诗来:“催催!是车轮还是光阴?催老了秋容,催老了人生!”这诗句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心湖的平静。在都市的写字楼里,在飞驰的列车上,我或许会与这“催老”的感伤产生深深的共鸣。光阴的列车何其迅疾,它催白了父母的头发,催皱了故园的面貌,也催着我们这些游子,奔向一个看似广阔实则迷惘的远方。那份惆怅,是乡愁附加在秋天之上的一层感时伤怀的早霜。
  家乡的秋天,不是季节的终点,而是高潮。它是母亲额上汗水结晶的盐,是父亲掂量谷粒时眼角的笑纹,是孩子们在稻草堆里打滚时尽情地欢叫,是祖辈们对于土地与劳作最纯真的信仰。许是我尚且年轻,还未曾真正品味光阴尽头的苦涩吧。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飞絮,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小时候,屋前的板栗树还没有高过屋檐,叶子飘零,栗子撒满一地,我和那些伙伴们争相捡拾。归去时,耳背的祖父坐在屋檐下,望着门前秋风吹打板栗叶子,认真聆听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