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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7月3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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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里的寻常岁月
朱金华
文章字数:1433
  总说自己那点儿琴棋书画“造诣”,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指尖残留的墨痕,锈迹斑斑的琴弦,是浸在血脉里的习惯,老房子那方小天地,任我驰骋,任我挥洒。
  吉他静静地斜倚墙角,斑驳的漆面裹着90年代特有的气息。记得那年盛夏,把攒着的工资谨慎地交付同一个院落进出的乡政府那位县城分配来的年轻干部,托付他从湖北十堰买回仅次于“红棉”品牌的吉他,木纹里渗出的清漆味儿混着蝉鸣,当指尖第一次触到琴弦,感觉燥热的空气变得清亮凉爽。寂静山村无数个夜晚,陪我哼过《小城故事》《妈妈的吻》《昨夜星辰》,也在加班间隙,用断断续续和弦抚慰疲惫的心。琴颈上磨出的浅浅指痕,是岁月留给我最质朴的勋章。
  几年前一个深秋,获赠一架据说是制琴大师的手笔,古琴底部镌刻着我的名字,兴许在我心里藏着对古琴的敬畏,抑或赠琴者过高看待我的付出深感受之有愧,至今未曾弹拨,静静依靠在老房子书橱边沿。它是在等待什么呢,是琅琅书声的伴奏,还是书橱里盈满我的著作。每每与之谋面,会有一种莫名的感慨,仙风道骨的智者抚琴画面在眼前浮现,沉静古琴溢出悠扬旋律……
  当我脱去古琴护套,轻抚冰冷的琴弦,忽然惊觉两把琴竟相隔几十年光阴。吉他的金属弦是青春的呐喊,热烈直白;古琴的丝弦则是中年的私语,含蓄深沉。吉他记录着为梦想奔波的莽撞岁月,而这把古琴,却像一位智者,带着沉淀的从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与我诉说“大音希声”的哲思。
  在这套杂乱无章三室两厅老房子里,笔墨纸砚占据着近乎全部空间,茶几上凌乱着“一得阁”“红星”“玄明”墨汁空瓶子,几方砚台纯属摆设,沙发上床铺上电脑桌上是一摞摞尺寸不一的宣纸,地上成堆写废了的纸张,地板砖早已难辨底色,一概的乌漆麻黑。就是这样的恶劣环境,一拿起毛笔,什么生活苦恼工作压力人间冷暖统统扯淡,水墨交融挥洒出真草隶篆神采,梅兰竹菊抒发淡雅高洁……
  每当写到九岁习书《简历》,内心很是惭愧。从初始帮父亲牵对联纸算起,更可追溯到五六岁,只是在父亲写字间隙用裁下来的纸张边角料糊涂乱画,常遭到呵斥,这些边角料捡拾起来一样派得上大用场。那年在家等工作通知,白日里干农活儿,晚上把父亲珍藏的道林纸写成了书法条幅,百十张呀,是父亲精打细算积攒了好多年的腊货,墨汁也费了好几瓶。父亲那天从单位回来看到满屋墙上张贴的“书法”条幅,一顿怒吼,我从未见到过父亲发那么大的火,足见那些纸张在老人家心目中的重量。直到父亲辞世,对我的字没有过赞美,尽管我也接过老人家的班为乡邻写春联。直到现在,我的写字功底,相较于父亲,仍自愧不如。在我的《父亲的墨迹》散文中,可见一斑。
  如今的青少年很幸运,学习艺术国家重视家长支持。对于古代留下的经典法帖浩如烟海,行书草书我最崇尚的当数黄庭坚的字了,元丰七年在他近不惑之年,过泗洲僧伽塔有感于斯,向佛祖发大誓愿,从此后要痛戒酒色与肉食,有其书《发愿文》为证。诚然,想成就大作为,是要对自己“狠”一点儿。但我认为艺术修为不是苦行僧,只要信念坚定,终会有所建树。
  我办公桌上报废的打印纸从未被“废”过,每一张双面密密麻麻叠加着揣摩书法的痕迹。有人说我活得“文艺”,这不过是从童年延续至今的生活方式,琴棋书画的技艺或许称不上精湛,却已化作呼吸般自然的存在,在忙碌中为我筑起一方桃花源。
  望着老房子角落里一摞子习字毛边纸,思绪万千,写字如做人,习字横竖撇捺提按顿挫,何尝不是在教我如何在人生宣纸上写出虽不惊艳却踏实的一笔一画。艺术于我,从不是刻意追求的虚名,是浸透在柴米油盐里的精神底气,是庸常日子里最妥帖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