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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7月2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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浆水鱼鱼儿
张 瑜
文章字数:1209
  浆水鱼鱼儿,学名凉鱼儿,在商南金丝峡一带,人们更爱唤它“蛤蟆咕嘟儿”。盛夏时节,这道酸香清爽的吃食,是当地人对抗酷暑的“秘密武器”,更是刻在骨子里的味觉记忆。
  一洋瓷碗鱼鱼儿,浇上透亮的浆水菜,一勺油泼蒜辣子淋上去,再拌入翠绿的韭菜段,囫囵吞下,通体的燥热便消弭大半。只是这吃食不耐饥,总要配着油饼才够酣畅。烈日炙烤着大地时,一碗酸香的蛤蟆咕嘟儿,便是这片土地上最动人的慰藉。
  儿时记忆里,母亲做的苞谷面鱼鱼儿总带着金黄的光泽,筷子粗细的长条在碗里游弋,挑起一根吸溜入口,无须咀嚼便滑入腹中。小伙伴们常围着看直了眼:“这哪是蛤蟆咕嘟儿,分明是长面条!”邻居们也总夸母亲手巧,她们漏出的不是小面疙瘩,就是短粗的“小蝌蚪”,口感差了远。母亲从不藏私,常给东家端一碗,喊西家来盛一勺,满满一盆转眼见了底,街坊们便相约着下次要来看她亲手示范。
  母亲的手艺,全在那坛酸浆水里。这坛经自然发酵而成的酸菜,是老厨房的灵魂。夏日里,一坛金黄透亮、酸中带甜的浆水,比什么珍馐都金贵。制作浆水是场与时间的约定,母亲在田间劳作时,野油菜、刺芥芽、苦苣菜都能入她的眼,掐一筐回来,便是酸菜的好原料。她将野菜洗净切碎,投入晾凉的苞谷面汤,用丹江河捞来的青石压住,任其在暑热里发酵两日。乳酸菌悄悄唤醒沉睡的食材,将野菜与面汤酿成清亮微酸的琼浆,那香气里,藏着时光的馈赠。
  待日头偏西,母亲便趁着阴凉漏鱼鱼儿。她总说这活计看着简单,实则藏着四重讲究:苞谷面要掺少许白面才筋道,加水需得循序渐进;柴火灶的火候得拿捏精准,太急太缓都不成;搅拌面糊时越到后来越费力,全凭臂力支撑;最关键是得有趁手的漏勺——母亲用的是奶奶传下的葫芦瓢,周身布满均匀的洞眼,把手磨得泛着琥珀色的光,边缘一道细缝用麻绳仔细缀好。“这老物件比不锈钢的称手,漏出的鱼鱼儿又细又长。”母亲说着,手腕轻转,面糊便从瓢眼坠下,在盛着凉水的大盆里凝结成条条玉色,不多时便铺了满满一层。锅底余下的面糊,在炭火余温中烤成金黄锅巴,成了我们雀跃争抢的零嘴。
  配浆水菜时,菜园里的韭菜正青翠,红绿水灵的线椒、青红相间的花椒、饱满的大葱,都是炝锅的好料。姊妹几个围在灶台前,烧火的、捣蒜的、剁椒的,叮叮当当忙成一团。热油浇在辣椒面与韭菜段上,香气腾地漫了满屋;花椒与葱花在油锅里爆香,“刺啦”一声倒入酸菜,烟火气里,馋虫早已被勾得蠢蠢欲动。加入浆水烧开,撒上佐料放凉,再拌入蒜末,浇头便成了。
  捞半碗鱼鱼儿,浇上酸菜浆水,淋些韭菜辣子,红的辣、绿的鲜、黄的亮,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吸溜入口,酸香裹挟着清爽滑入喉咙,若是爱辣,再添几勺剁椒,酸辣交织间,一碗下肚,满身暑气尽散。
  如今日子宽裕了,豌豆粉、面粉做的鱼鱼儿层出不穷,反倒衬得苞谷面的原味多了份忆苦思甜的滋味。又是盛夏周末,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回家吃野油菜浆水蛤蟆咕嘟儿咯。”那声音穿过燥热的空气,带着浆水独有的酸香,漫过岁月,依旧是记忆里最地道的家乡味。